第二章
無明
「無明,
是沒有選擇的,
跟著念頭和情緒跑。」明就仁波切
唉,管它夢不夢,放下水杯,繼續我的大頭覺比較重要。正準備翻身躺下,
「嘿!」艾斯惟拍拍我,夢囈般地説,「我不要做圍牆,我要當棟樑!」
「好! 好! 圍牆,棟樑都讓你做,行嗎?」
「為什麼?」他似乎清醒了些。
「因為我做圍牆沒有你行呀!」
他滿意了,轉頭睡去,這一鬧卻把我給鬧醒了。 想起那莫名其妙的夢。 此時此處, 做那樣的夢,是否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到南京時已過了午餐時間。 我們從機場趨車直奔喜來登。 我餓得發暈,想起因為他而沒趕上克麗斯汀(我們在洛陽住的酒店),那美味的早餐,心裏越發的不爽。
他檢視了房間裏外,説,「雖然不如克麗斯汀,還可以啦!」
「是喜來登,你還有什麼可以抱怨的?」
「所以我説還可以嘛!」他加上一句,「我還是喜歡克麗斯汀。」
「很好,最少中國還有讓你喜歡的地方。」
「我喜歡的地方很多,」無視於我不友善的口氣,他一本正經地說,「像少林寺, 平遙,或者北京的麗苑花園酒店…」
那麼挑剔,還理由一堆,越想越令我覺得不開心…這一路上,因為文化的差異加上水土不服,艾斯惟整天和我亂鬧,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我們於七月二日飛抵北京,三天後去了紫禁城。11年前我曾參觀過那裡,不是很喜歡,但對於艾斯惟來說,那是一個重要的參觀景點。比起我第一次來訪,整個景區顯得超級擁擠,現有的設施完全不足以接待那麼多遊客。能量和環境都發生了變化,而我對那裡的厭惡也成倍增加。儘管他很高興我們去了,但除了 養心殿,艾斯惟也没有什麼特别的感覺。我們都認為一天時間就足夠了,儘管我們沒有看盡所有的陳列或景點。
出外旅游,艾斯惟總喜歡保有一些靈活性,所以除了北京的麗苑花園酒店,我並未訂其他的旅館,這樣,我們可以根據情况再來調整計劃。不過,離開北京後,尋找酒店就成了我每天最頭痛的事。不参加预先包装設計好的旅行團,没有固定的行程安排,似乎比较自由,且能更為盡興,但也常常讓我感到壓力而氣惱。
離開北京後,我們去了易縣的清西陵,並花了一天時間遊覽 崇陵。在墓中獨處了一段時間後,進來了一群人,他們紛紛向光緒皇帝祭祀供奉,艾斯惟變得有點情緒化,所以我們决定出去走走。
我們沿著一條未鋪砌的小路走向珍妃和瑾妃的墓園,那裡似乎較少有人參觀,可能是因為它不在主道路上。那天,整個墓園就只有我們倆人。自從來到中國,我們甚少能够在公共場所獨處,這樣的寧静比往常更加值得珍惜、享受。沉浸在寂靜中一陣子,並反思了這一天之後,我們慢慢地走回光緒墓前的主道。
當我們接近主建築群時,有一個人走上前來,説明他提供騎馬服務,我們欣然接受。那是艾斯惟第一次騎馬,僅管他在德克蕯斯州長大,卻對牛仔生涯毫無興趣。我們的馬在去湖邊的路上表現得非常好。那次骑馬之旅,將我們在中國度過最愉快的日子之一,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下一站,我們决定去山西。而乘坐卧铺火車,對艾斯惟來講,又是一個新的挑戰。在我們臥舖門外的走廊上有著嘈雜的談話聲,烟味很重,而且床不是很舒服。好在到達太原後,我找到了一家還不錯的西式旅館,所以我們可以先補補覺,再去游覽太原城和崇善寺。
在山西我們還參觀了古城平遙以及喬家大院。艾斯惟很喜歡這些全新的、不同的文化,以及新鮮刺激的環境,但他有很多問题和意見,這令我更加腦火。
現在,我們到了南京,但這一路行來,對我來說並不容易。
「嘿! 你在想什麼?」他突然從被窩裏探出頭來,大概意識到我在數落他的不是。
「我在想,如何把你拋棄掉!」
「不會吧! 昨天那位師父不是説我細心體貼,會一輩子好好照顧你嗎?」 他拍拍床, 「再來睡一會,今天還有很多地方要去。」
就這樣,讓我一肚子的氣,不知該往那裏發。
「你知道嗎? 要睡夠了才有力氣當棟樑!」看我沒動靜,他繼續說,「師父説你是棟樑,我看棟樑還是給你當吧!」
想起在中華門上,我和那位中國佛學院畢業的師父談話時,他熱心地在一旁遞紙巾,遞水,連打掃的小弟都有份。
「他是美國人嗎?」小弟問我。
「對!」
「好帥喲!」小弟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艾斯惟。
「他心很好。」我說。
就是那時候,師父看著他,跟我說,「他溫柔體貼,憐香惜玉,是很好的圍牆。 你不必耽心,他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 但是,你要記住,你們倆人中,你是棟樑。」
事後艾斯惟追著我問,「師父跟你說了些什麼?」
為避免尶尬,我改了前兩個字,隱藏了第二句。 下意識裏想躱掉那樣的話題。 明天就是我們認識的三週年,艾斯惟在那打著呼,沉沉睡著,我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新愁舊恨,莫名其妙相關或不相關的思緒,糾結著,把我拉下壞心情的深淵,越掉越深。。。
鬧鐘突然響起,吵醒了艾斯惟。
「哎,你沒睡呀!」我沒接腔,他關掉鬧鐘,「又在生氣? 我那𥚃惹了你?」
「沒有。」我沒好氣地搖搖頭,轉過身去。
「每一次你掉落那個情緒黑洞, 」他坐起身,「只會越掉越深,然後看我什麼都不順眼,等風暴過去又會向我道歉,說我是對的。」
「這一次不會。」我固執地說。
「你每次都這麼說。」停了一下後,他忽然轉變了話題,「記得你寫的《莎若之道》嗎?」
我楞了一下,往黑洞掉落的速度也緩了下來。那是我不久前,在加州整合學院 念博士學位時寫的一篇有關靜坐的論文中,結合正向思考,吸引力法則等等發展出來的一個簡單的靜坐方法。
「忘記了吧!」他帶著小心的語氣,「你明明知道,如果將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負面的思緒上, 就會加速往無底黑洞中繼續掉下去。 不管我説什麼,都只會讓你更生氣。 只有你自己,透過靜坐一類的練習,才能在被負能量包圍時,清醒地選擇、轉換念頭。 心念不轉,任何外求的努力都是枉然。」
不記得那位大師説過,「這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能量構成的。 將你自己能量的頻率提升至你想要的現世實相的頻率,你不想得到這個實相都不可能。 沒有任何其他方式的可能性。 這不是哲學,這是物理學。」
《莎若之道》(見 附錄二),以這樣的論點出發, 從我們親身體驗過的記憶中找到帶給我們喜樂的那一剎那。 那讓我們不自覺地笑開來的瞬間。 感受、認知、守住那美好歡欣的頻率。 所發生的事件與場景都可以譲它淡去,重要的是我們心裏的感受。 那幸福的感覺其實一直存在心中,只是我們不記得了。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在帕西菲卡(Pacifica) ,我所參與的最後一次加州整合學院(CIIS) 靜修會上,八十多歲的史雷特(Dr. Slater) 老教授,牽著他女朋友的手,像孩子般,開心無比地半跑過來。 看到我,靦腆的一笑。 我望向他們,會心地微笑著,感受到他們的喜樂。
啊!愛情,這古今中外人們永恆的想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