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明

「無明,
是沒有選擇的,
跟著念頭和情緒跑。」

明就仁波切

 

2012年 七月

 

唉,管它夢不夢,放下水杯,繼續我的大頭覺比較重要。正準備翻身躺下,

「嘿!」艾斯惟拍拍我,夢囈般地説,「我不要做圍牆,我要當棟樑!」

「好! 好! 圍牆,棟樑都讓你做,行嗎?」

「為什麼?」他似乎清醒了些。

「因為我做圍牆沒有你行呀!」

他滿意了,轉頭睡去,這一鬧卻把我給鬧醒了。 想起那莫名其妙的夢。 此時此處, 做那樣的夢,是否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到南京時已過了午餐時間。 我們從機場趨車直奔喜來登。 我餓得發暈,想起因為他而沒趕上克麗斯汀(我們在洛陽住的酒店),那美味的早餐,心裏越發的不爽。

 

克麗斯汀 - 早餐

 

他檢視了房間裏外,説,「雖然不如克麗斯汀,還可以啦!」

「是喜來登,你還有什麼可以抱怨的?」

「所以我説還可以嘛!」他加上一句,「我還是喜歡克麗斯汀。」

「很好,最少中國還有讓你喜歡的地方。」

「我喜歡的地方很多,」無視於我不友善的口氣,他一本正經地說,「像少林寺, 平遙,或者北京的麗苑花園酒店…」

那麼挑剔,還理由一堆,越想越令我覺得不開心…這一路上,因為文化的差異加上水土不服,艾斯惟整天和我亂鬧,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庭院殿堂

我們於七月二日飛抵北京,三天後去了紫禁城。11年前我曾參觀過那裡,不是很喜歡,但對於艾斯惟來說,那是一個重要的參觀景點。比起我第一次來訪,整個景區顯得超級擁擠,現有的設施完全不足以接待那麼多遊客。能量和環境都發生了變化,而我對那裡的厭惡也成倍增加。儘管他很高興我們去了,但除了 養心殿,艾斯惟也没有什麼特别的感覺。我們都認為一天時間就足夠了,儘管我們沒有看盡所有的陳列或景點。

 

養心殿

養心殿

 

出外旅游,艾斯惟總喜歡保有一些靈活性,所以除了北京的麗苑花園酒店,我並未訂其他的旅館,這樣,我們可以根據情况再來調整計劃。不過,離開北京後,尋找酒店就成了我每天最頭痛的事。不参加预先包装設計好的旅行團,没有固定的行程安排,似乎比较自由,且能更為盡興,但也常常讓我感到壓力而氣惱。

離開北京後,我們去了易縣的清西陵,並花了一天時間遊覽 崇陵。在墓中獨處了一段時間後,進來了一群人,他們紛紛向光緒皇帝祭祀供奉,艾斯惟變得有點情緒化,所以我們决定出去走走。

我們沿著一條未鋪砌的小路走向珍妃和瑾妃的墓園,那裡似乎較少有人參觀,可能是因為它不在主道路上。那天,整個墓園就只有我們倆人。自從來到中國,我們甚少能够在公共場所獨處,這樣的寧静比往常更加值得珍惜、享受。沉浸在寂靜中一陣子,並反思了這一天之後,我們慢慢地走回光緒墓前的主道。

當我們接近主建築群時,有一個人走上前來,説明他提供騎馬服務,我們欣然接受。那是艾斯惟第一次騎馬,僅管他在德克蕯斯州長大,卻對牛仔生涯毫無興趣。我們的馬在去湖邊的路上表現得非常好。那次骑馬之旅,將我們在中國度過最愉快的日子之一,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艾斯惟第一次騎馬

非莎若第一次騎馬

下一站,我們决定去山西。而乘坐卧铺火車,對艾斯惟來講,又是一個新的挑戰。在我們臥舖門外的走廊上有著嘈雜的談話聲,烟味很重,而且床不是很舒服。好在到達太原後,我找到了一家還不錯的西式旅館,所以我們可以先補補覺,再去游覽太原城和崇善寺。

崇善寺

崇善寺 內院

在山西我們還參觀了古城平遙以及喬家大院。艾斯惟很喜歡這些全新的、不同的文化,以及新鮮刺激的環境,但他有很多問题和意見,這令我更加腦火。

老縣衙

現在,我們到了南京,但這一路行來,對我來說並不容易。

「嘿! 你在想什麼?」他突然從被窩裏探出頭來,大概意識到我在數落他的不是。

「我在想,如何把你拋棄掉!」

「不會吧! 昨天那位師父不是説我細心體貼,會一輩子好好照顧你嗎?」 他拍拍床, 「再來睡一會,今天還有很多地方要去。」

就這樣,讓我一肚子的氣,不知該往那裏發。

中華門

「你知道嗎? 要睡夠了才有力氣當棟樑!」看我沒動靜,他繼續說,「師父説你是棟樑,我看棟樑還是給你當吧!」

想起在中華門上,我和那位中國佛學院畢業的師父談話時,他熱心地在一旁遞紙巾,遞水,連打掃的小弟都有份。

「他是美國人嗎?」小弟問我。

「對!」

「好帥喲!」小弟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艾斯惟。

「他心很好。」我說。

就是那時候,師父看著他,跟我說,「他溫柔體貼,憐香惜玉,是很好的圍牆。 你不必耽心,他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 但是,你要記住,你們倆人中,你是棟樑。」

事後艾斯惟追著我問,「師父跟你說了些什麼?」

為避免尶尬,我改了前兩個字,隱藏了第二句。 下意識裏想躱掉那樣的話題。 明天就是我們認識的三週年,艾斯惟在那打著呼,沉沉睡著,我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新愁舊恨,莫名其妙相關或不相關的思緒,糾結著,把我拉下壞心情的深淵,越掉越深。。。

鬧鐘突然響起,吵醒了艾斯惟。

「哎,你沒睡呀!」我沒接腔,他關掉鬧鐘,「又在生氣? 我那𥚃惹了你?」

「沒有。」我沒好氣地搖搖頭,轉過身去。

「每一次你掉落那個情緒黑洞, 」他坐起身,「只會越掉越深,然後看我什麼都不順眼,等風暴過去又會向我道歉,說我是對的。」

「這一次不會。」我固執地說。

「你每次都這麼說。」停了一下後,他忽然轉變了話題,「記得你寫的《莎若之道》嗎?」

我楞了一下,往黑洞掉落的速度也緩了下來。那是我不久前,在加州整合學院 念博士學位時寫的一篇有關靜坐的論文中,結合正向思考,吸引力法則等等發展出來的一個簡單的靜坐方法。 

「忘記了吧!」他帶著小心的語氣,「你明明知道,如果將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負面的思緒上, 就會加速往無底黑洞中繼續掉下去。 不管我説什麼,都只會讓你更生氣。 只有你自己,透過靜坐一類的練習,才能在被負能量包圍時,清醒地選擇、轉換念頭。 心念不轉,任何外求的努力都是枉然。」

不記得那位大師説過,「這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能量構成的。 將你自己能量的頻率提升至你想要的現世實相的頻率,你不想得到這個實相都不可能。 沒有任何其他方式的可能性。 這不是哲學,這是物理學。」

《莎若之道》(見 附錄二),以這樣的論點出發, 從我們親身體驗過的記憶中找到帶給我們喜樂的那一剎那。 那讓我們不自覺地笑開來的瞬間。 感受、認知、守住那美好歡欣的頻率。 所發生的事件與場景都可以譲它淡去,重要的是我們心裏的感受。 那幸福的感覺其實一直存在心中,只是我們不記得了。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在帕西菲卡(Pacifica) ,我所參與的最後一次加州整合學院(CIIS)  靜修會上,八十多歲的史雷特(Dr. Slater) 老教授,牽著他女朋友的手,像孩子般,開心無比地半跑過來。 看到我,靦腆的一笑。 我望向他們,會心地微笑著,感受到他們的喜樂。

啊!愛情,這古今中外人們永恆的想望!